第二支歌[一]

类型:外国诗词-欧洲_Europe-法国诗歌_France

1
马尔多罗的第一支歌去哪儿了?自从他口中塞满颠茄叶子,穿过
愤怒的王国,在一个沉思的时刻让它逃出之后,这支歌去哪儿了……
我们不大清楚。看守它的既不是树,也不是风。道德经过此地,意外
地在这些炽热的书页中发现一个刚强的保护人,看见他以坚定、正直
的步伐走向意识的阴暗角落和秘密纤维中。科学至少可以确定,从此,
那个长着蛤蟆脸的人不再认识自己,经常陷入疯狂的发作,酷似一只
林中的野兽。这不是他的错。他在羞怯的木犀草下卷起眼皮,一向以
为自己仅仅由善构成,恶的数量极少。突然,我把他的心灵和阴谋暴
露在阳光下,告诉他正相反,他仅仅由恶构成,善的数量极少,立法
者很难不让这点善蒸发。我没什么新闻要告诉他,我希望他不要为我
这苦涩的真理而感到永恒的耻辱;但是,这个愿望的实现也许不符合
自然法则。事实上,我从他奸诈的、沾满泥土的脸上揭下面具,让他
那些自我欺骗的崇高谎言一个个地坠落,仿佛象牙球跌入银盆:甚至
在理性驱散骄傲的黑暗时,他也不让平静把双手放到他的脸上,这是
可以理解的。因此,我搬上舞台的主人公招来了不可调和的怨恨,他
以荒谬的长篇慈善议论为突破口,攻击自以为不会受伤的人类。这些
议论如同沙砾般堆积在他们的书中,偶尔,当理智遗弃我时,我准备
评价这些书中如此滑稽、却又如此乏味的喜剧。他预料到了这点。在
图书馆的羊皮纸书面上镌刻善良雕像,这还远远不够。人啊!看你现
在一丝不挂,像条蛆虫,面对着我的钻石剑!丢掉你那种作风吧,不
再是假装骄傲的时候了:我以下跪的姿势向你抛去我的请求。有人观
察着你那罪恶的生活中最琐细的行为,他用顽强的敏锐织成的微妙罗
网包围着你。当他转过身子时,别相信他;因为,他在看着你……当
他闭上眼睛时,别相信他;因为,他还在看着你。尽管你的决心可怕,
狡猾,恶毒,但很难假定你能胜过那个我想象中的儿童。他最轻微的
打击都命中要害。只要谨慎,就可以让那个无知的人知道,豺狼和盗
匪并不互相吞食:这也许不合习俗。所以,把你的生命放心地交到他
的手中,让他照料吧,他将以自己熟悉的方式驾御它。不要以为他那
在阳光下闪烁的意图是想教训你;因为,他对你兴趣不大,或者说兴
趣很小:我宽厚地检验、测量,但还没接近完整的真理。但是,他喜
欢伤害你,理所当然地坚信你将变得同他一样恶毒,坚信你将来在末
日来临时,伴他走向地狱的宽敞深渊。他的位置早已标出,人们看到
那个地方有一个铁架,上面挂着链条和枷锁。命运将把他带到那儿,
葬礼的咽喉从未品尝过更美味的猎物,他也从未凝视过更体面的住所。
我似乎故意用一种慈父的腔调讲话,人类似乎无权抱怨。
2
我拿起创作第二支歌的羽笔――从一只棕色海雕的翅膀上拔下的工
具!但是……我的手指怎么啦?我刚开始工作,关节就瘫痪了。然而,
我需要写作……这不可能!好吧,我重复说我需要写下我的思想:我
像别人一样有权服从这种自然规律……但是,不,不,羽笔仍然不
动!……瞧,看,闪电越过原野在远处发光,暴风雨在天空滚动。下
雨了……还在下……好大的雨!……雷电发出巨响,击中半开的窗户,
击中我的前额,把我掀翻在方砖地上。可怜的小伙子!你的脸已经用
早来的皱纹和天生的畸形化了浓妆,不再需要这道含硫的伤疤(我刚
才假定伤口已经愈合,其实不会这么快)!为什么会有这场暴风雨,为
什么我的手指会瘫痪?这是不是来自上天的警告,以便阻止我写作,
阻止我一边从我的方嘴中分泌唾沫,一边更好地考虑我面对的事物?
但是,这场暴风雨并没引起我的恐惧。就是一群暴风雨我也不在乎!
如果我根据受伤的前额粗略地判断,这些天国的警察虔诚地履行了他
们那艰难的义务。我没有必要感谢万能的上帝那非凡的机智;他派遣
雷电,想把我的面孔从前额这个伤口最危险的地方精确地劈成两半:
愿别人祝贺他!但是暴风雨攻击的是一个更为坚强的人。那么,可怕
的、长着蝰蛇面孔的永恒的上帝,你把我的灵魂放在疯狂的边缘上,
放在愤怒的思想中,缓慢地杀死我,对此你还不满意;你以符合你的
尊严的方式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认为必须让我的前额流出一盆血!……
不过,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话吗?你知道我不仅不爱你,而且还恨你:
为什么你还要坚持呢?你的品行什么时候才能脱去古怪的外衣?坦率
地对我说吧,如同对一个朋友:难道你竟然没料到,你在可恨的迫害
中表现出了一种天真的殷勤?你的任何一个天使都不敢穿这种可笑的
服装。你为什么生气?你知道,如果你让我躲过你的追捕活下去,我
的感激将属于你……过来,苏丹,用舌头给我舔掉这玷污地板的血。
包扎完毕:我用盐水洗净止住血的前额,在脸上缠绕了绷带。结果并
非无限:四件衬衫和两条手绢沾满血迹。最初,我们难以相信马尔多
罗的动脉容纳了这么多的血;因为,他的脸上只闪耀着死尸的光泽。
但毕竟就是这样。也许,这差不多是他的身体能够容纳的全部血液,
剩下的恐怕不多了。够了,够了,馋狗,让地板就这样吧,你的肚子
填满了。不要继续喝了;否则,你马上就会呕吐。你正好吃饱,回窝
里睡觉去,准备沉浸在幸福中吧,因为,你一本正经、心满意足地从
喉咙里咽下去的血球会让你在长长的三天中忘记饥饿。莱芒,你去拿
一把扫帚;我也想拿一把,但我没力气。你明白我没力气,不是吗?
把你的泪水放回皮囊中;否则,我会以为你没有勇气冷静地注视这道
巨大的伤痕,对于我来说,造成它的刑罚已经消失在过去的夜晚。你
去泉边打两桶水,洗完地板后把这些衣物放到隔壁房间。如果洗衣女
工像她应该做的那样今晚来的话,你就交给她;但是,大雨下了一个
小时,现在还在下,所以我想她不会出门;那她就会明天早上来。如
果她问你这些血是哪儿来的,你没必要回答她。啊!我多么衰弱!没
关系,我仍有力量拿起笔杆,有勇气挖掘我的思想。造物主用夹着雷
电的暴风雨来打扰我,仿佛我还是个孩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依
然坚持写作的决心。这些绷带让我烦恼,我房间里的空气散发着血腥
味。
3
但愿不会有这么一天,洛昂格兰和我行走在街上,肩并肩,肘挨
肘,互不向望,像两个匆忙的行人!啊!但愿人们让我永远躲开这种
假设。永恒的上帝创造了世界,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他在一锤敲
碎一个女人脑袋所需的时间里,忘记他那恒星的尊严,向我们泄露秘
密,那他将显得十分明智;我们的人生在这些秘密中犹如一条舱底的
鱼般感到窒息。但是,他伟大而高贵,他以观念的力量超越我们。如
果他和人们谈判,全部的羞耻就会一直飞溅到他的脸上。但是……你
多卑鄙!为什么你不脸红?创建精神痛苦和肉体痛苦的军队来包围我
们,这还不够:我们的命运穿着破衣,它的奥妙还没被我们了解。万
能的上帝,我认识他……同样,他也应该认识我……如果我们偶尔行
进在同一条路上,他锐利的目光看见我从远处过来:他会走上岔道,
以便躲避白金三叉戟――大自然送给我的舌头!啊,造物主,如果你让
我倾吐我的情感,那我将非常高兴。我将用一只有力而冷酷的手操纵
辛辣的嘲讽,攻击你直到我生命的终点;告诉你,我心中盛着足够的
嘲讽。我将捶打你空洞的躯体;但是,我用力过猛,打出了残存在其
中的智慧碎片,你不愿意把这些碎片送给人类,无耻地把它们藏在肠
管中,因为你对人类和你平等感到嫉妒;狡猾的强盗,似乎你不知道
总有一天我会用永不闭合的眼睛发现它们,夺走它们,和我的同类分
享。我说到做到,现在,他们不再怕你了,他们平起平坐地和你商谈。
杀死我吧,让我的狂妄后悔吧:我敞开胸怀,谦恭地等待。那么出来
吧,可笑规模的永恒惩罚!……过分吹嘘、夸耀的属性!我戏弄他,
但他显然无法阻止我的血液循环。然而,我有证据表明,他毫不犹豫
地让其他人窒息而死,当他们处在青春年华,刚刚领略生活的乐趣。
这是纯粹的暴行,但只是根据我的偏见而论!我看见造物主点燃他那
无益的残酷,老人和儿童在烈火中丧生!不是我发动进攻,而是他迫
使我旋转他,仿佛钢丝鞭旋转一只陀螺。不正是他向我提供了对他自
己的指控吗?我的可怕激情不会枯竭!荒诞的恶梦哺育了它,失眠折
磨着我。前面的话是因为洛昂格兰而写下的,所以让我们回到他那儿
去吧。我担心他在以后会变得和别人一样,就决定在他度过纯真童年
时用刀杀死他。但是,我后来经过思考,明智、及时地放弃了我的决
定。他没料到他的生命曾有一刻处在危险中。一切都准备好了,刀也
买来了。这把刀很精巧,因为我喜欢优美和雅致,哪怕是凶器;但它
又长又尖。只要在脖子上来一刀,仔细划开一条颈动脉,我想这就够
了。我对我的行为感到满意,以后我再懊悔。好吧,洛昂格兰,你愿
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怎么干就怎么干,把我在黑暗的监狱里关
一辈子,陪伴蝎子,或者抠出我的一颗眼珠,扔到地上,我永远不会
指责你一句;我是你的,我属于你,我不再为我而活。你给我造成的
痛苦比不上你给我带来的幸福――我知道那个用双手行凶来伤害我的人
具有比他的同类更神圣的本质!是的,这还是很美的:为一个人献出
自己的生命,从而保存并非所有人都恶毒这一希望,因为毕竟有一个
人用力地把我那苦涩同情中的怀疑和反感拉向他自身!……
4
午夜,从巴士底到马德莱娜,一辆公共马车也看不见。我错了,
那儿突然出现一辆,好似从地下钻出。几个迟归的行人凝神注视;因
为,它似乎和其他任何马车都不一样。一些人坐在顶层上,目光呆滞,
像是死鱼。他们相互拥挤在一起,仿佛失去了生命;然而,并未超过
法定的人数。当车夫用鞭子抽打马匹时,似乎是鞭子带动他的胳膊,
而不是他的胳膊带动鞭子。这些奇特、缄默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是
干什么的?他们是月亮上的居民吗?有时我们倾向于相信这点;但是,
他们更像一些死尸。马车吞噬着空间,急于抵达终点,铺路石发出响
声……它飞驰而去!……但是,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
它的印迹。“我求你们停下来,停下来……我走了一天,腿全肿了……
我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我的父母抛弃了我……我不知该怎么
办……我决定回家,如果你们给我一个位子,我很快就到了……我是
个8岁的孩子,我信任你们……”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
但是,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的印迹。这些人中的
一个,长着冷酷的眼睛,他用肘推了一下邻座,似乎在表示他的不满:
银质的呻吟声一直传进他的耳朵。另一个人以难以察觉的方式低下头,
显出同意的样子,然后又陷入他那静止的利己主义,犹如一只乌龟缩
回甲壳。其他乘客的面容也都表现出和前两人相同的情感。喊叫声在
两三分钟里仍可以听见,一秒比一秒尖锐。一些窗户朝大街打开,那
儿有一张惊慌的面孔,手上拿着一盏灯,看了看马路,猛地合上百叶
窗,再也没出现。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但是,一个飘
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的印迹。只有一个沉浸在幻想中、
和这些石头人坐在一起的年轻人,似乎怜悯这个不幸的孩子。他不敢
提高嗓音为这个以为可以用他那双疼痛的小腿赶上马车的孩子说话,
因为别人向他投来鄙夷、蛮横的目光,他知道独自反对大家毫无益处。
他胳膊支在膝盖上,头埋在双手中,惊奇地寻思,“人类仁慈”是否真
是这个样子。此时,他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字眼,甚至在诗
歌词典中都找不到,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想:“其实,为什么
要关心一个小孩子呢?让我们把他搁一边吧。”然而,热泪滚过年轻人
的脸颊,他刚才亵渎了神明。他艰难地把手放到前额上,好像是要驱
散一片模糊他的智慧的乌云。他被扔进这个世纪,白白地奔忙;他感
到自己的位置不在这儿,然而他却出不去。可怕的监狱!可憎的命运!
隆巴诺,我从这天起对你感到满意!当我的脸上显出和其他乘客相同
的冷漠时,我在不停地观察你。年轻人愤怒地站起身,准备离开,以
免和别人一起干坏事――哪怕非自愿地干坏事。我对他招了招手,他
就来到我身边……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但是,一个飘
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的印迹。喊叫声突然停止;因为,
孩子的脚碰上了一块凸出的铺路石,他摔倒时磕破了头。马车消失在
地平线上,只剩下寂静的街道……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
但是,再没有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它的印迹。看,那
儿过来一个拾荒人,弯腰拿着暗淡的提灯;马车上的同类把良心加起
来也没有他的多。他刚才拾起了孩子;你们可以相信他会治疗孩子,
不会像父母那样抛弃他。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但是,
拾荒人从他站立的地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
的印迹!……愚蠢、痴呆的人类!你们会对你们这种行为后悔的。是
我在对你们说话。你们要后悔的,滚吧!你们要后悔的。我的诗歌就
是要用各种方法攻击人这只野兽和本不该创造出这条蛆虫的造物主。
我在生命结束前,将堆起一卷卷的书,然而,人们在这些书中只会看
到这唯一的思想,它永在我的意识中!
5
我日常散步时,每天都经过一条狭窄的街道;每天,一个10岁的
苗条姑娘沿着这条街跟随我,恭敬地隔开一段距离,眨着好奇的、讨
人喜欢的眼睛看着我。就年龄而言,她的身材又高又瘦。头上浓密的
黑发分在两边,无拘无束的辫子垂落在大理石般的肩膀上。有一天,
她照例跟随我;一个粗俗的女人用肌肉发达的胳膊抓住她的头发,如
同旋风抓住树叶,在高傲、缄默的脸颊上狠狠打了两巴掌,把这个迷
途的心灵带回家中。我枉然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她从不忘记跟随我,
她的出现变得不合时宜。当我跨过另一条街、继续我的路程时,她停
在那条窄街的尽头,极力克制着自己,宛如沉默雕像,纹丝不动,不
断地看着前方,直到我消失。有一次,这个姑娘在我面前和我齐步走。
要是我加快步伐想超过她,她为了保持同样的距离就几乎跑起来;但
是,如果我放慢脚步使她和我之间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那她也慢下
来,脚步中加进童年的稚趣。她来到街道的尽头,慢慢转过身子,挡
住我的路。我来不及避开,站到了她面前。她的眼睛又肿又红。我很
容易就看出她想和我说话却不知怎么说。她突然变得像死尸般苍白,
问我:“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钟吗?”我对她说我没戴表,然后飞快地
离开了。从那天起,具有早熟、躁动的想象力的孩子,你在那条窄街
上再没有见过那个神秘的、穿着笨重的鞋子在曲折的十字路口伤心徘
徊的小伙子。那颗燃烧的彗星的出现不再是狂热、好奇、忧愁的主题,
不再照亮你那失望的观测表面。你将经常,过于经常,也许是始终不
断地想起那个似乎对现世生活的善与恶都不感兴趣的人,他无目的地
离去,脸上死气沉沉,头发竖立,步履蹒跚,臂膀在太空那嘲讽的水
中盲目地游动,仿佛在寻找希望的血淋淋的猎物――它被穿过空间广阔
区域的命运用无情的暴风雪不断地摇动。你再也见不到我,我再也见
不到你!……谁知道呢?也许这个姑娘并不是她所表现出的那种人。
她也许在天真的外貌下掩藏着一个巨大的诡计,18年的体重和罪恶的
魅力。我们见到过一些卖笑女郎快乐地离开不列颠群岛,越过海峡。
她们像金色的蜂群般展开翅膀,在巴黎的灯火前盘旋。当你们看到她
们时,你们会说:“她们还是孩子,她们不会超过10岁或12岁。”事
实上,她们20岁了。啊,按照这种假定,真该诅咒那条阴暗街道的拐
角!发生在那儿的事情真可怕!真可怕!我现在想,她母亲打她是因
为她没能巧妙地从事她的职业。可能她仅仅是个孩子,那她母亲就更
有罪。我,我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它只是个假设,我更愿意在这种
浪漫的个性中爱恋一个过早敞开的心灵……啊!姑娘,你明白了吧,
如果我再经过那条狭窄的街道,我劝你不要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你
也许要付出巨大代价!鲜血和仇恨已经像沸腾的潮水涌向我的大脑。
我喜爱我的同类,我够宽厚了!不,不!我从诞生之日起就下定了决
心!他们,他们不爱我!在我触摸污秽的人手之前,人们将看到世界
坍塌,花岗石像鸬鹚般在海面浮行。缩回去……缩回去,这只手!……
姑娘,你不是一个天使,总而言之,你将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不,
不,我恳求你不要重新出现在我紧皱的斜眉前。我可能会在一个失去
理智的时刻,抓住你的双臂,像洗衣拧水似的扭曲它们,让它们像两
根枯树枝似的发出断裂的响声,然后使用暴力让你把它们吃下去。我
可能会以爱抚、温柔的神情用双手捧起你的头,把我贪婪的手指插入
你无辜的脑叶中,嘴唇带着微笑取出一块灵验的脂肪,擦洗我这双由
于永恒的失眠而疼痛的眼睛。我可能会用一根针缝住你的眼皮,使你
无法看到世界的景象,无法找到你的道路;给你当向导的不会是我。
我可能会用一只铁臂抬起你那处女的身体,抓住你的双腿让你像投石
器似的绕着我旋转,集中我的气力画出最后一个圆周,然后把你抛向
城墙。每一滴血都将溅到一个人的胸脯上,以便恫吓人类,在他们面
前放上证明我恶毒的例子。他们将不停地撕碎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皮肉;
但是,血滴无法除去,还在同一个位置上像钻石般发光。你放心吧,
我将命令半打仆人保护你那尊贵的残骸,防止被贪婪的饿狗吃掉。也
许,尸体像一只熟透的梨似的还贴在墙上,没落到地上;但是,如果
人们不留神,这些狗就会高高地跳起来。
6
这个孩子多可爱!他坐在杜伊勒利宫花园的长椅上,大胆的目光
射向远方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物体。他大概不超过8岁,然而,却不像
常见的那样贪玩。至少,他不应该这么孤单,而应该欢笑着和同学一
起闲逛;但这不是他的性格。
这个孩子多可爱!他坐在杜伊勒利宫花园的长椅上。一个男人心
怀鬼胎,举止暧昧,过来坐在同一条长椅上,坐在他身旁。这是谁?
我没必要告诉你们;因为,你们将通过他那拐弯抹角的言辞认出他。
让我们听他们交谈,别打扰他们:
“孩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天堂。”
“你想天堂这没必要,想人间就足够了。你才刚刚出生,是不是
已经活腻了?”
“不,可人人都喜欢天堂胜过人间。”
“噢,我就不是。因为,既然天堂和人间都由上帝创造,你肯定
会在天堂遇到和在尘世一样的苦恼。你死后,不会按功领赏;因为,
如果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对你不公正(你的经验以后会证明这点),那没
有理由在另一个世界上就对你公正。你最应该做的,不是想着上帝,
而是自己为自己主持正义,因为人们拒绝把它给你。如果你的一个同
学冒犯了你,你难道不高兴杀死他?”
“可这是被禁止的。”
“这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被禁止。关键只在于不要被人捉住。法
律提供的公正一钱不值,重要的是被冒犯者对法律的解释。如果你讨
厌一个同学,想到他每时每刻都浮现在你眼前,你难道不痛苦?”
“这是真的。”
“那么,现在有个同学使你一生都不幸;因为,尽管他看到你只
是被动的恨他,他却依然继续嘲弄你,给你造成痛苦却未受惩罚。因
此,只有一个方法来结束这种局面:清除自己的敌人。这就是我最终
要说的,以便让你明白当前的社会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人人都应该
自己报仇,否则他只是一个傻瓜。最狡猾、最强壮的人才能战胜自己
的同类。你难道不想有一天统治你的同类?”
“对,对。”
“那就当最强壮、最狡猾的人吧。你还太年轻,不可能最强壮;
但是,你从今天起就可以使用诡计,它是天才人物最美的工具。牧羊
人大卫用投石器射出一块飞石击中巨人歌利亚的前额,他仅仅是靠诡
计才战胜了对手;相反,如果他们拦腰相抱,巨人会把他像苍蝇般压
扁,这难道不令人赞叹?你也一样。公开宣战,你永远不能战胜人类,
你却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们;但是,采用计谋,你一人就可以同
所有人作斗争。你想得到财富、荣誉和美丽的宫殿吗?或者,当你对
我表明这些高尚的抱负时是在骗我?”
“不,不,我没骗你。可是,我想用其他方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你什么也得不到。纯洁、憨厚的方法毫无用处。应该在工作
中采取更有力的手段、更巧妙的策略。在你靠美德出名并达到目的之
前,100歌其他人将有时间从你的背上翻过去,抢先来到路程的终点,
你那些狭隘的思想在那儿将找不到位置。必须懂得更宽广地拥抱现时
的地平线。例如,你难道从未听人讲起过胜利带来的巨大荣耀?然而,
胜利不会自己走来。必须洒下鲜血,大量的鲜血才能孕育胜利,才能
把它放到征服者的脚下。没有你在平原上看见的那些散乱的尸骨和肢
体――那儿发生过明智的屠杀,就没有战争,而没有战争就没有胜利。
你看,想出名,就必须高高兴兴地跳进炮灰形成的血河。目的宽恕方
式。想出名,第一件事是要有钱。然而,你却没钱,所以就必须通过
谋杀来赚取;但是,你不够有力,不能使用匕首,所以就当小偷吧,
一直当到你的四肢变得强壮。为了让它们更快地粗壮起来,我建议你
一天做两次体操,早上一小时,晚上一小时。这样,你不必等到20岁,
15岁就可以尝试犯罪,并会获得某种成功。对荣誉的爱恋宽恕一切。
也许,当你以后成为那些同类的主宰时,你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和你起
初给他们造成的痛苦几乎一样多!……”
马尔多罗发觉,热血在他那个年轻交谈者的大脑中沸腾:他鼻孔
扩张,嘴唇吐出轻微的白沫。他给孩子按脉;脉搏急促。娇嫩的身体
在发烧。他对他那些话的后果感到担忧;这个无赖溜掉了,他因未能
更长久地和这个孩子交谈而感到气恼。成年人控制激情尚且如此困难,
何况一个摇摆于善恶之间、毫无经验的孩子!相对来说,他难道不需
要更多的毅力吗?孩子卧床躺了三天。愿母亲的爱抚把平静带给这朵
敏感的鲜花――美好灵魂的脆弱外壳!
7
那边,鲜花环绕的树丛中躺着阴阳人,他昏睡在草地上,浸泡在
泪水中。月亮从云中露出圆轮,苍白的光线抚摩着少年柔嫩的脸庞。
他的容貌显出男性的力量,同时又有天女的典雅。他身上的一切似乎
都不自然,甚至连肌肉都不自然,这些肌肉穿过女性体型那和谐的轮
廓开出了一条通道。他把一只胳膊弯过来,放在前额上,另一只手压
住胸口,仿佛要抑制心脏的跳动,这个心脏担负着永恒秘密的重荷,
无法理解任何一种隐情。他对生活感到厌倦,对行走在人群中感到羞
耻――这些人和他不相象,绝望占据了他的灵魂,他像山谷中的乞丐一
样孤独地游荡。他怎样谋生呢?他没料到有人在监视他,一些仁慈的
心灵密切关注着他,不会抛弃他:他多么善良!他多么随和!有时他
自愿地和一些性情敏感的人交谈,但保持着距离,不碰他们的手,担
心发生想象的危险。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把孤独当作伴侣,他便向
天上抬起眼睛,勉强忍住责备上帝的泪水;但是,他不回答,这个唐
突的问题在他那眼睑的白雪上撒下清晨的红玫瑰。如果谈话持续下去,
他就变得不安,似乎为了逃脱一个无形仇敌的追捕而把眼睛转向四面
的地平线,突然挥手告别,展开苏醒的廉耻心的翅膀离去,消失在树
林中。人们一般都把他当成疯子。一天,四个蒙面人奉命向他扑去,
紧紧地捆住他,只剩两腿还能动弹。他们用粗糙的皮鞭抽打在他的背
上,要他即刻走上通往比塞特收容所的道路。他一边挨打,一边微笑,
并对他们谈起许多他研究过的、对还没跨过青春门槛的人大有教益的
人文科学,谈起人类的命运,完全公开了他心灵中诗一般的高贵,他
的话语充满情感,充满智慧,看守们因自己犯下的罪行而大惊失色,
松开他折断的臂膀,跪倒在他的脚下,请求饶恕并获恩准,然后带着
人类身上平日罕见的崇敬神情离去。自从这次人们经常谈论的事件以
后,人人都猜到了他的秘密,但为了不增加他的痛苦而装出不知道的
样子。政府给了他一份体面的抚恤金,想让他忘掉人们曾经企图不预
检就把他强行关入疯人院。他只花一半的钱,余下来的送给穷人。当
他看见一男一女在梧桐小路上散步时,便感到自己的身体从下到上裂
成两半,每个新的部分要去搂抱一个散步人;但这只是一种幻觉,理
智马上就夺回了它的帝国。所以,他既不出现在男人中,也不出现在
女人中;因为,他那过度的、产生于他只不过是个魔鬼这个念头中的
廉耻,阻止他把自己火热的善意送给任何人。他认为这是亵渎自己,
他认为这是亵渎别人。他的骄傲向他反复述说这句格言:“人皆居于天
性。”我谈到他的骄傲,这是因为他害怕如果把自己的生活和一个男人
或一个女人结合在一起,别人早晚会指责他,会认为他身体构造的形
态是一个巨大的缺陷。他被这种大逆不道的、仅仅来自他自己的假设
所伤害,便以自尊心为掩护坚持孤独地待在痛苦中,没有安慰。那边,
鲜花环绕的树丛中躺着阴阳人,他昏睡在草地上,浸泡在泪水中。小
鸟儿醒来,透过树木的枝叶出神地凝视这张忧郁的脸庞,夜莺不愿唱
起它那水晶的咏叹调。不幸的阴阳人在这儿过夜,树林变得像坟墓一
样庄严。啊,迷途的旅人,你的冒险精神使你在最初的童年便离开父
母;干渴在沙漠中给你造成痛苦;你在被驱逐到异邦长期流浪之后,
也许在寻找你的祖国;你的听差――你的忠实朋友和你一起承受了流亡,
承受了你那流浪者的性情使你穿越的恶劣气候;这些在遥远的土地上、
在未勘探的大海上、在极地的浮冰中、或是在烈日的威力下的旅行给
人以尊严;你那好似颤抖的微风般的手不要触摸这些垂落在地上、混
杂在绿草中的卷发。离开几步吧,这样你的表现会更好。这些头发是
神圣的;这是阴阳人自己的愿望。他不愿让人的嘴唇以宗教方式亲吻
他那山峦的气息使之芬芳的头发,亲吻那此时如同天宇中的星辰般闪
光的前额。但是,最好相信,真有一颗星星离开轨道,穿过空间,落
在这个威严的额头上,钻石的星辉好像光轮将它环绕。夜晚用手指拨
开他的忧愁,披上全部的魅力来庆祝他的睡眠,这个廉耻的化身,这
个纯洁天使的完美形象:昆虫的鸣叫变得难以觉察。树木垂下茂密的
枝叶,为他遮挡露水,微风弹起悦耳的琴弦,穿过宇宙的沉寂,把喜
悦的和声送向他低垂的眼睑;他的眼睑一动不动,以为在聆听有节奏
的、空中世界的音乐会。他梦见自己幸福,梦见他的身体改变了性质,
或者,至少,梦见他在一朵紫红色的云彩上飞行,飞向另一个星球,
那儿居住着和他天性相同的生物。唉!愿他的幻觉一直延续到晨曦苏
醒的时候!他梦见鲜花好似发了疯的巨大花环围绕着他跳舞,甜美的
芳香浸透了他,此时,他则躺在一个美貌非凡的人的怀抱中,唱着一
支爱情的赞歌。但是,他手臂缠绕的只不过是黄昏的雾气,当他醒来
时,他的手臂就会松开。阴阳人,不要醒来;我求你,不要醒来。为
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睡吧……永远地睡吧。我允许你挺起胸膛,追
随幸福的空想;但是,不要睁开你的眼睛。啊!不要睁开你的眼睛!
我想就这样离开你,以免看见你苏醒。也许有一天,我会借助一本厚
书,在动人的篇章中讲述你的故事,并因其中包含的事物以及其中得
出的教训而感到恐惧。直到现在,我没能做这件事儿,因为,每次我
想做,大量泪水便滴到纸上,我的手指便颤抖,而我并不老。但是,
我希望最终会有这种勇气。我的神经并不比一个女人的更坚强,每次
我一想到你那巨大的不幸,便像一个小姑娘般昏迷过去,对此我感到
愤慨。睡吧……永远地睡吧。但是,不要睁开你的眼睛!啊!不要睁
开你的眼睛。永别了,阴阳人!我将每天都不忘记为你而向上天祈祷
(如果是为我,我才不祈祷呢)。愿你心中充满安宁。
8
当一个具有高音歌喉的女人发出颤颤悠悠、富有旋律的音符时,
我听到这种人体的和谐,眼中便充满潜伏的火苗,射出痛苦的光芒,
耳中似乎回荡起炮鸣般的警钟。这种深深地厌恶和人相关的一切的情
感是从哪儿来的?如果和声从乐器的纤维中飞出,我会怀着快感倾听
那些珍珠般的、有节奏地穿过大气的柔波而消逝的音符。感知仅仅传
给我的听觉一个淡薄的印象,它使神经和思想溶解开来;一种难以形
容的昏沉用神奇的罂粟裹住了我那有效的辨别力和活跃的想象力,好
似一块纱布过滤光线。据说,我诞生在耳聋的怀抱!在童年的最初时
期,我听不见人们对我说的话。当人们费尽气力终于教会我说话时,
我只是在看了别人写在纸上的字,才能表达自己的思路。有一天,不
吉祥的一天,我长得又漂亮又纯洁,人人都赞美圣童的智慧和善良。
许多人看见那个清秀的、安放着灵魂宝座的容貌,良心便会羞红。人
们怀着崇敬靠近他,因为他们在他眼中觉察到天使的目光。啊,不,
我深知童年的幸福玫瑰不会永久地开花,它们被编织成变幻无常的花
冠戴在他那谦和、高贵、所有母亲都狂吻的额头上。我开始感到,宇
宙以及它那布满毫无表情、惹人恼火的星辰的穹苍,也许不像我以前
梦想的那样伟大。好吧,有一天,我对脚踏尘世旅行的崎岖小路、像
醉鬼般踉踉跄跄地穿越人生的阴暗墓穴感到厌倦,便缓慢地向天穹的
凹面抬起我那忧郁的、带有巨大蓝圈的双眼,我如此年轻却敢于探究
天国的奥秘!我没有发现我寻找的东西,于是就更高、更高地抬起我
那惶恐的眼皮,终于看到一个由人粪和黄金制造的御座,那个自封的
造物主端坐在上面,心怀愚蠢的骄傲,身披用医院中未洗的床单做成
的裹尸布。他手上拿着一个死人的腐烂躯体,依次将它从眼前送到鼻
下,又从鼻下送到嘴中;一到嘴中,人们可以猜出他要做什么。他的
双脚浸泡在一个宽阔、沸腾的血池中,血池表面突然浮起两三颗谨慎
的人头,又立即以飞箭的速度沉下去,好似绦虫穿过便壶中的物体:
众所周知,照鼻梁猛踢一脚,便是对违抗规章制度的奖赏,这种违抗
是因为需要在另一个环境呼吸;说到底,这些人并不是鱼!他们最多
只不过是在这种污秽的液体中潜游的两栖动物……当造物主两手空空
时,便用前两个脚爪像钳子般夹起一个潜水员的脖子,把他举到空中,
让他离开淡红的淤泥――鲜美的调味汁!他把这家伙像别人一样干掉。
他首先吃头,然后是大腿和胳膊,最后是躯干,直到一无所剩;因为,
他连骨头都要嚼烂。他在他那永恒的其他时间里就这样继续下去。有
时,他喊道:“我创造了你们,因此我有权随意处置你们。你们没有冒
犯我,我不否认这一点。我让你们痛苦,这是因为我高兴。”然后,他
又重新吃那顿残忍的饭,掀动着下颌,下颌又带动了满是脑浆的胡须。
啊,读者,最后这个细节没让你的嘴巴流口水吗?谁想要这种一刻钟
前在“鱼湖”中钓到的、如此可口、如此新鲜的脑浆,谁就不要吃饭。
我四肢瘫痪,嗓门无声,观看了一会儿这出表演。有三次,我像一个
受到过分强烈震动的人似的几乎仰面翻倒;有三次,我终于站稳了脚
跟。我身上的纤维没有一根不动,我像火山内部的岩浆一样颤抖。最
后,我无法快速呼出带来生命的空气,胸口沉闷,嘴唇半开,终于发
出一声呐喊……一声如此凄厉的呐喊……以至于我听到了它!我耳中
的镣铐突然解除,鼓膜在这团用力排出身外的发声气体的冲击下产生
巨响,被自然判刑的器官中出现了新现象。我刚才听见声音了!第五
感官在我身上复活了!但是,我从这一发现中能得到什么乐趣呢?从
此,人声传到我耳中,只带来痛苦的情感――对不公正感到可悲。当有
人对我说话时,我就想起曾有一天在可见星球之外看到的一切,我那
压抑的情感转变成猛烈的吼叫,音色和我的同类一模一样!我不能回
答他;因为,在那个可恶的红海中对人类的软弱施加的酷刑犹如被剥
了皮的大象咆哮着从我的额前经过,用火的翅膀剃去了我那烧焦的头
发。以后,当我更加了解人类时,这种可悲的情感中又加上了对这只
老虎后母的强烈气愤,它那些凶恶的子女只会咒骂和作恶。大胆的谎
言!他们声称他们身上的恶只是例外的情况!……现在,这早就结束
了,我早就不和任何人说话了。啊,无论你们是谁,当你们在我身边
时,你们的声带不要让任何调逃出,你们那不动的喉咙不要竭力超过
夜莺,而你们自己则千万不要试图借助语言来让我了解你们的心灵。
保持肃静吧,什么也不要打破它;谦恭地把你们的双手合在胸口上,
向下闭住你们的眼皮。我对你们说过,自从视觉让我认识了至高无上
的真理,恶梦日日夜夜都来贪婪地吮吸我的咽喉,我在那个地狱般的
时刻里感受到的痛苦不断地用回忆来追逐我,我甚至在思想中也没有
勇气让它重现。啊!当你们听见雪崩从冰冷的山巅落下、听见母狮在
干旱的沙漠中因失去幼仔而呻吟、听见风暴履行它的天职、听见狱中
的囚犯在上断头台的前夜吼叫、听见凶残的章鱼向大海的波浪讲述它
对游泳者和溺水者的胜利时,说说看,难道这些庄严的声音不比人类
的傻笑更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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