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大师彭修文逝世

  1996年12月28日凌晨,在北京城西,被誉为中国现代民族管弦乐的开拓者、著名作曲家、指挥家彭修文先生,永远垂下了他那拨动过无数人心弦的双手。

  彭修文在辞世前一周,刚刚写完香港节日序曲的总谱。51页的总谱呵,从8月酷暑到岁末隆冬,面对医生绝对禁止工作的再三警告和家人的劝阻、担忧,他,写得很艰难。也许他真的知道属于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在总谱的扉页上,他自慰“总算了却了一桩大心事”。

  完稿的当夜,那双因腹水而肿胀的腿已是行走困难,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欢乐和轻松,这也感染了前来探访的友人。他说,人要有人格,国要有国格。对香港结束百年屈辱,回归祖国的重大题材,他的内心早就冲动着创作的欲望。尽管不同的艺术家可以用不同的形式去表现,但他却认定了自己的方式,正像他这一生是为了民族乐队的存在而存在,他要用这民族的音调、民族的音乐形式去酣畅淋漓地欢庆香港的回归。没有人能阻拦他,连死神也要却步!

  彭修文1931年生于长江边上的汉口,童年时期饱尝的家国沦丧,在他心中塑就了一种对国家、对民族的热切期望和责任感。也许是书香世家的渊源,使他也像许多中国传统文人那样,以自己的生命去与时代和历史作相互的渗透。如何将传统的辉煌推进到未来,再造中华的光辉?他选择了民族管弦乐这一形式,作为自己建设中国新文化的努力。几十年来,从《瑶族舞曲》、《彩云追月》、《月儿高》、《花好月圆》、《丰收锣鼓》、《乱云飞》,到《二泉映月》、音诗《流水操》、交响曲《金陵》以及《小天鹅》、《图画展览会》等外国乐曲的移植。他以移植、改编、创作等手法,几乎遍尝了合奏、组曲、套曲、协奏曲、交响诗、交响乐等音乐体裁和各类乐队的组合形式。这个努力已经成为他生命的全部意义。他从不讳言自己是个标题作曲家,他的数百部作品,每一部都有题记,那是他以音声讴歌人民、祖国、时代和历史的斑斑心迹。

  彭修文时时意识到音乐与听众的关系,为此,他将旋律的写作摆在创作的首位,甚至以人们将他的旋律认同为民间音调为慰。文革中,他在家中为300多首唐诗和宋词谱曲,以化解内心的郁闷。虽然这些谱子没能保留下来,但却激活了他写作旋律的能力。他没有受过音乐学院的科班训练,他的课堂在民间。在他的倡导下,中国广播乐团多次深入民间,学习舟山锣鼓、内蒙二人台、冀中笙管乐、广西文场……民族乐队只有遨游在民间音乐的海洋中,才能获得新的自由。也正是由于民间音乐的滋养,才使他在指挥和演绎每一部作品中,对乐队配置和演奏法有着独到的要求和见地,展示了特有风格。他的音乐让人们感到,艺术创作绝非空穴来风,没有深厚的生活体验和传统功力,虽能出新,但不能出精,不能叫好。他是个戏迷,在他看来,对中国的音乐家而言,戏曲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山。他引程砚秋而共鸣,《文姬归汉》、《荒山泪》、《锁麟囊》,这是民族情怀的激荡,这也是心灵深处的悲剧意识他已将此写入了将要创作的清唱剧剧目中……他想做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他无暇顾及人言世事,他只想抓紧时间,而时间却又如此吝啬!

  这个来自江岸的大汉,持着铜琶铁板唱尽了他的生命!他已经在中国20世纪的音乐史上,用自己的生命,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在他去世之前,香港中乐团刚刚宣布了他将就任该团艺术总监的消息。这位香港回归后的首任中乐团总监,永远不能赴任了。但是,有谁知道,他之所以不顾虚弱的病体,允诺了这个为期两年的职务,是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乐团开音乐会筹措资金,为民乐的发展之路再做老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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